20年代末,苏联讽刺文学巨匠左琴科收到的数千封信中,有封信是一群莫斯科工人写的,信中问:“为什么您的名字人人都知道……为什么连性格抑郁的人听到这个名字时也会活跃起来?为什么人们拿怜悯的目光看待没听说过的名字的人?”
对此大师仍似乎早已有答。1921年,初出茅庐的左琴科刚写了《母鱼》、《弗兰格尔老婆子》等几个短篇,著名作家列米佐夫就发出呼吁:“要爱护左琴科。这是我们,当今的果戈理。”1922年,左琴科显示自己幽默讽刺家独特风格的成名作《西涅勃留霍夫先生,纳扎尔·伊里奇故事集》出版,油墨尚在飘香,高尔基1923年便亲自举荐,将其中的《维克托丽雅·卡济米罗夫娜》译为法文在比利时发表。这是译成西欧文字的第一种苏联散文。后来鲁迅先生又把它译成了中文。
到20年代中期,左琴科,这位继古典作家萨尔蒂科夫-谢德林尖刻的笑、果戈理含泪的笑、契诃夫忧伤的笑之后,在苏联文学中“第一个发笑的青年作家”(作家、批评家罗曼·古利语)的作品,已经风靡整个苏联大地。仅1926年一年,他的各种选本就出了17种之多。依据苏联中央书库档案记载,1926-1927年他的书共出495万册。不只是在苏联,“在欧美,也有一部分爱好的人,所以译出的颇不少”——密切关注苏联文学状况的鲁迅先生这么说。所以1928年苏联“科学院”出版社出版系列丛书“当代文学大师们”时,推出的第一部书就是写左琴科——《米·左琴科·当代文学大师们,论文与资料》。
左琴科被尊为文学大师,不只是因为他拥有汪洋大海一般的读者,主要的还是因为在诗学实践中他像一只“用作实验的狗”一样,探索不辍,成就骄人。他创造并运用自如的“左琴科式的语言”,被视为戴有喜剧面具的作家讲述故事的语体的典范。他20-40年代的幽默讽刺小说,作为故事体小说的范例,使他成了果戈理、列斯科夫开创的这一体裁在苏联文学中的继往开来者。20-40年代,在以自己的幽默讽刺小说饮誉苏联国内外的同时,他还以“散文革新家”的气派,出版了苏联纪实文学的“实验”发端之作《致作家的信》,紧随其后的是《塔拉斯·舍夫琴科》、《克伦斯基》、《黑色王子号》等多部带有研究性的纪实作品;继而出版了结构复杂,声部多重,讽刺、抒情并重,小说、文献、议论兼收的《一部浅蓝色的书》;再后,他又开创科研文艺之先河,创作出版了用小说的形式研究祛病健身、研究潜意识与条件反射的中篇小说《复返的青春》与《日出之前》,受到以巴甫洛夫和斯彼兰斯基院士为代表的科学界的称赞。尤其是《日出之前》,里面不仅有一篇篇生动有趣的故事,而且“科学世界今天还在说,在写:左琴科善于做到超越潜意识科学研究十年之久。”(文学史家尤·托马舍夫斯基语)
左琴科的名声传到中国是在20年代末。1928年曹靖华译了他的短篇小说《贵家妇女》(即《贵妇人》)。9月在《大众文艺》发表时,鲁迅为其写了“译者附记”。1929年鲁迅自己译了《波兰姑娘》,即高尔基曾经荐译的《维克托丽娅·卡济米罗夫娜》。1933年柔石译了《老耗子》,在《竖琴》刊载时鲁迅写了对左琴科的评介。那时至今,一代又一代中国翻译家译左琴科的书,一代又一代中国读者读左琴科的书,绵延70春秋。左琴科不仅是位小说家,还是一位著名的剧作家(曾是俄罗斯剧委会列宁格勒分会主席),也是颇有成就的儿童文学作家。他的《列宁的故事》,苏联文学中第一部描写革命领袖的儿童文学作品,早已译到中国。其中的《列宁与哨兵》50年代就选入小学课本,现在仍然出现在小学课本中,历经半个世纪。与此同时,1951年批判电影《武训传》后,左琴科这个名字也是我国文艺批评中的反面教员。联共(布)中央文件《关于〈星〉与〈列宁格勒〉两杂志》的决议和日丹诺夫贯彻该决议的报告,还曾是我国文艺整风中的学习材料。我国小学课本中的《列宁与哨兵》也久久是个无名氏作品。
应该有一部全面研究左琴科的书,让中国读者知道左琴科艺术手法的发展,他的艺术体系与世界其他名家的异同,作为中国研究左琴科的书,也应让读者知道左琴科浅显轻巧的讽刺与鲁迅投抢匕首般的讽刺、苏联艺术家朗诵中表现出来的左琴科的“舞台幽默独白”,与我国(譬如马三立的)单口相声的两地风采。拙著《我是用作实验的狗·左琴科研究》差错与不周恐难免除,聊以自慰的是,觉得应该有这本书,现在终于出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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